张启山x陈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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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十一)
到新月饭店的时候,的确有一台好戏正在上演。
听那锣鼓声加唱腔,这唱的还是出京戏。陈深在随张启山往楼上走的时候,遥遥地听见了一句,“要消外患,必除奸贼”,不由得笑了,摇头晃脑地说,“这新月饭店可真是不同凡响,敢在这里点这出……胆子可真不小。”
张启山微微笑了笑,“借离合之情,唱兴亡之意,不是正合适吗?”
不等陈深再答,两人已经到了雅间门口,张启山侧身引他先进去,边说,“来,给你介绍一位大人物。”
这间包厢视野相当好,正对住了楼下的戏台,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小圆桌,旁边坐着个人,仿佛是戏一开场就在了。
那人身着长衫,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,一见到他俩就忙不迭地站起来招呼,“佛爷!”
“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八爷,”张启山向着陈深说,“神机妙算的齐铁嘴齐先生。”
齐铁嘴摆着手,连说,“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
陈深当然听张启山说起过这号人物,齐家也属九门中的一脉,素来与张家又走得较近,于是也伸出手去,简短地自我介绍,“陈深。”
齐铁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兴奋得连说了十几个“久仰”,一直到张启山按住他的肩膀,才松开手去,收敛了神色往门口张望。
张启山特意改用长沙话问齐铁嘴,“登台的怎么不是二爷?”
“是二爷的一位朋友,京城来的名角,”齐铁嘴也跟着他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说,“二爷说了,这京戏,还得京角儿唱,今天唱旦角的这位贺小梅先生,那可是——”
“行了行了,”张启山及时止住他那一箩筐尾随而来的题外话,“我是问你,那条线上的人,联系上了没?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说,“今天这件,原本只是我的私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明白吗?”
齐铁嘴跟着严肃地点头,“知道佛爷!联系是联系上了,但那边也没说要怎么碰面,只说,一会儿等戏唱完,烦请您竞拍一下李香君手里的那把折扇……”
“你是说……”张启山往戏台上瞟了眼,“桃花扇?”
“嗯。”齐铁嘴认真地点点头。
就在张启山与齐铁嘴忙于私语的时候,陈深已经自顾自坐了下来,还招呼人送上来一支格瓦斯,正打算畅快地喝酒听戏。
谁知玻璃瓶还没塞进嘴,突然被一只手横空夺了爱。
张启山在他头顶上方说,“以后不准喝酒。”
陈深手里顿时空空如也,气愤地嘀咕,“这哪里算酒?里面就一点点……”
张启山在他身边坐下来,“一点也不行。”
说罢,他把眉头锁得更紧,一双眼睛锐利地直往楼下瞟。
陈深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,“八爷呢?”
张启山说,“派他下去打探一下情况。”
“哦……”陈深实在是鲜少看到他这副严肃的模样,不由觉得很新奇,“怎么了?今天这出戏,看来很难唱?”
张启山不说话,只是忽然握住了他的手。更出乎意料的是,他的手心里还微微有些冒汗。
陈深当然不明白张启山今天这唱的又是哪出,只是不明白的次数多了,也已经养成了闭眼听戏的习惯。反正等到时机成熟,自然有需要他的地方。
至于这桃花扇,京剧他是没听过,但以南明覆亡为背景的这曲悲歌早已是家喻户晓,自小到大他在别的派系里面也听过许多回。此时的戏台上唱得抑扬顿挫,戏台下的看客也倾情投入,时而唏嘘时而喝彩,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处。
陈深埋头吃着水果。看这样一场国破城亡的戏,要说内心深处毫无共鸣,那肯定是假的,只是生存习惯迫使他将热血藏在内心深处……
再下去,一出一出地演,最好安然唱到最后一出。
正当陈深吁了口气、以为能迎来剧终的时候,台下忽然一阵哗然。
他连忙抬头去看,发现舞台上笔锋一转,男主人公身着一身满清仕服、剃发留辫登场了。
本该与香君共同出家入道的他,口口声声地诱劝香君,要她与他同享功名利禄,而李香君悲愤,震怒,凄声批判起他的变节。
悲切的乐声中,李香君最终饮恨而亡。一出尾声这样改来,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主意,但台下观众无不触目惊心,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满场的私语。
音乐戛然止住的时候,连陈深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,扭过头跟张启山说,“这可是在讽刺汪、唔……”
“嘘——”张启山猛地捂住他的嘴,示意他别出声。
陈深目光灼灼地瞪着张启山,胸口激烈地起伏着。
“你看那些……”张启山凑到他耳边,“那些是这里的听奴。”
“她们天生耳廓奇特,听力极佳,你在这里说的话,她们都能听得到。”
陈深把眼睛瞪得更圆,在他掌心里呜呜地问,“这么厉害?”
他说着话,急促的热气便往张启山手掌心喷,调整坐姿时,一股令人心动的香气更从衣领里跑了出来,引得张启山收紧了手心。
滑腻的脸颊按在掌心里,再掰过来,憋红了一张脸的那人便会不满地拿眼瞪他。
张启山凑到了陈深耳朵边,忽然哼哼地笑,“所以包括上次你在楼上,主动对我投怀送抱……”
“唔……”陈深的脸顷刻涨成另一种红,还用手去掰他,想赶走他在他脸上肆意蹂躏的手指。
“她们……”张启山不肯收手,还刻意缓了语调,仿佛是为了配合离他们最近的那两个听奴脸上的不自在,“也都听到了……”
陈深示威性地低声吼张启山的名字,张启山听到了,不由得又笑出声。
谁让那耳朵尖尖都变得通通红,呜咽声听起来更是像一只情绪激动的小猫?
其实他很想再问两句,比如问问,“我怎么样?”或是,“我好不好?”但时间已经不够他再逗弄这位羞愤交加的先生了。
楼下戏台很快被撤掉了布置,换了拍卖会的主持人上来,主持人手里的盒子里头装的,正是他今天的目标——那把贺小梅刚用过的折扇。
出价很快,爱听戏也好,受触动也罢,台下竞价的人不在少数。
趁齐铁嘴又回到包厢,张启山连忙问他,“需要把扇子拍下来吗?”
齐铁嘴为难地说,“要不要拍到手,他真的没有明说……”
张启山想了想,“那要不就拍下来吧?”
“可是佛爷,我刚才打听了一下,”齐铁嘴说,“今天想要这把扇子的人可不少。要知道,这个贺小梅,是个名角儿……”
“那我们就再点一次天灯。”
“哇,佛爷,不是说您要低调行事?”
“没有办法了,”张启山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按,“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”
点了天灯,这自然就低调不下去了。
一行三人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,走下楼梯时陈深又开始摸他裤子口袋里那把理发剪,虽说心里面摸不着多少底,但对周围的突破口还是必须有数的——哪里的棍奴比较少?必要的时候,抢了东西就跑能不能行得通?
众目睽睽之下,他前头的张启山走到了拍卖官面前,正要接过那个盒子。
这时候却有一个十分不满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响了起来,“让开让开!都给我让开!”
一众人都转过了身,只看见一个长相俊秀的少爷,也许是因为背后带着俩小的的关系,来势汹汹地挡在他们面前,指着张启山的鼻子说,“你他妈谁啊?”
“这上海滩上谁不知道,这贺小梅是我宁致远的人?”
“我的人你也敢抢?”
人群顿时一阵纷乱,还有人大胆嚷嚷。
“抢戏子了!宁少爷又要跟人抢戏子了!”
张启山不动声色地转着手上的扳指,陈深则在边上压低声音问齐铁嘴,“这他妈又是谁?”
未及分解,门口人群骚动更甚,并且很快分开成两路,让进来一排穿着制服的。
那制服的式样陈深认得,分明是这片分区巡捕房的人……
陈深的心里疑云重重。
按理说,像新月饭店这样的地位,理应背后和租界的领事早有勾结来往,不至于因为一场拍卖会就招来管制。
便若是那场戏的内容出了问题,来的也应该是他们76号的人。难不成今天晚上的新月饭店,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卧虎藏龙?
两队巡捕迅速分位两列,中间走过来一位警长模样的男人,神情严肃,步下生风,一路走到起冲突的几个人面前。
这下就更奇怪了……
别的人倒还没说什么,刚才气焰嚣张的那位宁少爷,忽然蔫得比谁都快。
他软绵绵地吐着气音说,“安逸尘,你怎么来了?”
tbc.
我只想说,哈哈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