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明清

04.

 

 

这一片老住宅区已经笼罩在阴沉的夜幕中，只有昏黄的路灯染亮了不太宽阔的道路。

“就是这里。”喋喋停下了脚步，“这个小区是2003年建成的，一房式和二房式偏多，月租金3000左右。”

眼前拉风的白色玛莎拉蒂随意地靠路边一停，嚣张跋扈地占据了大半条道。

何瀚沉默地看了那车一会儿，又抬头盯了会儿那幢五六层高的房子，面上看不出是怒是喜。

他在路口的北风里站了一会儿，最终迈开步子走进了黑漆漆的楼道。

 

何慕拉开门的时候，嘴里还含着三根泡面。他看到外面俩人，差点把面条儿往气管里吞。

“咳咳咳……哥你这么快哦不，哥你怎么来了？”他端着泡面的纸碗堵在门口，完全没有要让他们进屋的意思。

“不如先说说你在这做什么？”

屋里开着暖气，何慕只穿了件单衣。而他大哥一身全副武装的黑色大衣，黑皮手套按在门框上，浑身积累的冬日寒意渐渐弥漫开来。

何慕打了个哆嗦，挺直腰板，“你没看到我的信吗？我我我以后和何家都没关系了，我要自立门户！”

何瀚冷笑一声，肩膀跟着动了动。

站在他身后等看掐架的喋喋敏锐地发现他右肩上有根白色的毛，强迫症发作伸手去扯。

还未等他捉到那根毛，他就听到何瀚压着嗓子说，“何慕，你说话的时候，自己能听见吗？”他好似压抑着怒气，就连肩上那个白毛也跟着震颤。

“我说错什么了吗？”何慕把碗一搁，抹了抹嘴，“哥，我都大学毕业了，我想自立。这两年成天在公司里坐着，看别人对我点头哈腰，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？一点个人追求都没有！我一、点、儿也不喜欢！”

喔，还挺能说，应该录下来。喋喋内心吐槽。

趁着两兄弟用眼神对峙的当儿，他终于捏住了那根白毛，用劲儿一扯。然而这并没有什么鸟用，那白毛儿其实是衣服上一根线头，正牢牢地贴着接缝处，丝毫不给他半分面子。

正是剑拔弩张当口的何瀚回头瞥他一眼，眼里的怒火无差别扫射。喋喋虽说也招惹了何瀚不少次，还没见过他这么大为光火的样子，连忙缩回手，视线平移，专注盯着何瀚耳朵后面理得平平整整的发根看。

别说，不细看还不知道，自动适应昏暗的夜视功能一开，超清解析度的镜头又捕捉到一根白头发。

“你行，你厉害。”何瀚微微点着头，那根短短的白发也就跟着一上一下，“你有本事！那你就一个人追求去吧！永远也别回来！”

任他余音绕梁不绝，喋喋专注揪发事业。

还没等他捏住目标白发，他自己倒被制住了。何瀚本来扶着门的手一把抓住了他作乱的爪子，往身后一带。何瀚用了力，扭得他手腕都发疼。

哎哟轻点。喋喋嘶地一声，用另外一只手去掰他的手，想让他放开自己。然而何瀚铁了心不想任他继续捣乱，连他另只手的手指也一起捏牢了。

“不回去就不回去。”都到这份上了，做弟弟的也不甘示弱，“谁稀罕你啊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何瀚面前的空气就像华山论剑的火拼现场，背后却是另一个世界。喋喋还在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他。何瀚又紧了紧手心。就算隔着手套，喋喋都能感受到他因肾上腺素激增而快速跳动的脉搏。那节奏十分有感染力，连带着喋喋自己的cpu也高速运转起来。

喋喋phone在他口袋里，微微有些发热。

喋喋忽然感觉一阵心悸。

他正要去揉胸口，楼道里忽然灯光大亮。他眯着眼适应了会儿，就看到苏晓晓爬着楼梯上来了。

这时，何瀚也松开了他的手。

“何总！您怎么在这里？”苏晓晓的动作神态让喋喋觉得她下一秒就要立正敬礼了。趁这当儿，喋喋低头看了下喋喋phone，电池已经飘红了。

“我来找……”何瀚看了何慕一眼，忽然顿住不说了。

“啊！你是昨天那个美女主持吧！”何慕指着苏晓晓叫唤起来，“我记得你！”

“呵呵呵，我也记得你，小何总。”苏晓晓一脸敬畏一秒转化为无奈，“你喝多了赖在舞台上不走的样子，实在是令人毕生难忘。”

旁观者喋喋目光在他们仨的脸上徘徊了好几圈，直到苏晓晓发现了他，“李经理！”

“李经理？”何慕夸张地重复了一遍，“是什么鬼？发垃圾广告短信的吗？”

“你们好。”喋喋清咳一声，高冷地点点头。

“李经理，谢谢你早上为我解围。”苏晓晓嫣然一笑，“你的发言太有说服力了，我们部门的人听说了都特别崇拜你。”

“小case啦。”李经理大度地挥挥手。

“解围？解什么围？”何慕已经把和他哥吵架的头等大事忘去了九霄云外。

“商业机密，不便透露。”何瀚生硬地吐出八个字。

何慕气得跳脚。

“我挺喜欢你的方案的。”喋喋继续面无表情地，仰着45度角斜望天花板上掉落的白漆，“加个微信吧，有些细节的东西我再和你聊聊。”说罢他掏出了口袋里的喋喋phone，微笑着递给她。

“好！”小姑娘对精英帅哥从来都没有抵抗力。

“不行不行，先加我的先加我的。”何慕凑热闹地把手机塞过来。

“行，你丑你先加。”喋喋礼貌地一笑。

“喂喂，你这人怎么说话呢？我帅得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……”

理智的苏晓晓果断地选择了喋喋phone，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，然后双手递回去，顺便好心提醒道，“李经理，你的手机快没电了。”

李喋喋phone经理忽然顾不得装逼，脸色都垮了，立刻心虚地看了一眼何瀚。

何瀚动作更快，他已经接过了喋喋phone，回头看他，眉间皱得比刚才和何慕吵架时还紧，“你怎么不早说？”

“能撑到回去的……”喋喋改看墙脚掉落的白漆，说话也没了底气。

“何慕，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。”何瀚把喋喋phone收进口袋，回头放话道，“钥匙给我。”

“什、什么钥匙？”

“家的钥匙，车的钥匙。”

“哥……”何慕见爱车不保，不禁有些服软。

“快点。”何瀚催促道。

何慕只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，恋恋不舍地放进了他手心。

“走。”何瀚大跨步地下楼梯。

 

等他俩的脚步声远去，何慕才福尔摩斯地问，“哎你说，这个李什么的是不是和我哥有一腿啊？”

苏晓晓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三遍，“没看出来你是个腐男啊？”

“滚边儿，我何慕笔直笔直的。”何慕愤怒。

“所以笔直的何慕，你是搬到我对门了吗？”苏晓晓指着他穿的睡裤嫌弃地问。

“怎么？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“天啦噜。”苏晓晓翻了个白眼，开始掏自家的钥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