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明清

12.

喋喋睡到天大亮的时候，烧退了，前一天痛得快散架的身体也找回了大半力气。

他揉了揉一头乱发，手一撑下了床，循着香味和动静摇摇晃晃走出了卧室。

今天的阳光格外好，铺洒满了整个客厅，连地板也烘得暖了起来。

他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，就看到何瀚正拿着一把勺子，不紧不慢地搅动着他面前那口锅。他穿着居家的套头衫和棉裤，额发软软地垂着，居然还围了个围裙，盯着那锅粥专心一意的神情和平时审阅公司报表时并没有两样。

喋喋扫视了一圈，视线聚焦在了一杯温着的牛奶上，于是果断拿下目标，咕咚咕咚喝起来。

何瀚闻声转头，眉头跟着皱起，虽然有了头发的遮掩威力降了大半，说话的口气还是硬邦邦的，“回去躺着。”

喋喋回味般地舔舔嘴唇，鼻腔里混着牛奶味和满室蹁跹的粥香。再看半开的柜子，里面堆着好些厨具。

他眼尖地瞥到一组模具，形状各异，有花朵有爱心，俨然是非常少女的爱好。

“我想吃煎蛋。”他指着柜子说。

何瀚看看柜子，再看看他，关了炉子上的火，擦擦手走过来，重复了一遍，“你先回去躺着。”

“我要心形的。”喋喋充耳不闻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回瞪过去。

何瀚似是无奈地闭了闭眼，然后抬手给他擦去了嘴边糊了一圈的奶渍，放软了声音，“知道了，你先回去。”

喋喋仍不退让，“我想看你煎。”

何瀚在对视战输了一成，只能叹口气转身。

在喋喋得意地认为自己已经得逞的时候，冷不防何瀚又转过来，一脸严肃，“你为什么不穿鞋？”

喋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光着的脚丫，眨眨眼，“不冷啊……”

何瀚这次没给任何转寰的余地，直接拦腰把他抗了起来。

喋喋双脚离地重心不稳，只能抓着何瀚的肩膀，愤愤地要何瀚放他下来。

何瀚雷厉风行，直接把他塞回了还有余温的被子里。然后捏住他的脚说，“冷吗？”

喋喋用力摇摇头，“手机怎么会怕冷？”

何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，坚决地说，“经过昨天，你觉得我还会信吗？”

“……”喋喋无法反驳，那发烧头疼的滋味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，以至于何瀚找来棉袜子给他套上时也没再抱怨。

 

被禁足了的喋喋只能歪在床头看电视，直到林大医生过来给他复诊。

林皓看见他第一句话就说，“脸色好多了。”

然后在他跟前坐下，“我叫林皓，我们聊过。”

“哈？什么时候？”喋喋phone可是有储存区域的，过目不忘不说，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都有记录在案。冷不丁冒出来一个陌生人这么对他说，他不由紧张起来。

“维修中心啊。”林皓解释道，“你不是和我说，你的内存不太够用。”

“是你？”喋喋瞪圆了眼，又往边上瞧了眼，何瀚正靠在墙边，旁听着他们之间的医患交流。

林皓点点头，“就是我。我是你的设计师之一。”
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喋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兼容了医疗工作者和科学家的神秘人物。

神秘人物喝了口水，清清嗓子，开始了神秘的话题，“上次你发我的数据，我分析过了……”

喋喋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何瀚疑问的目光投过来，忙止住了林皓，“等等。”而后转头对何瀚挥挥手，“何瀚，你先出去一下。”

何瀚眉头立刻蹙了起来，靠墙而立的身体也直了起来。

喋喋鼓起脸，讨好地看着他，那眼神像极了萌宠商店里的小动物，“就一下子。”

何瀚就真的转身出去了。

林皓微张着嘴，眼珠在他俩之间转了会儿，说不出话来。

“好了，继续说。”喋喋压低了声音，“我的内存，到底有没有出问题？”

“虽然确实存在几次超频的现象，但也无法证明和你生病有直接联系。”林皓被他地下工作者接头一般的语气影响，也轻轻地用气音解释道，“你本来就有情感系统，情绪不是数据，很难量化。我们不知道情绪的极端变化会不会触到性能的上限，但看你的硬件能不能撑住。”顿了顿又说，“目前当然没有什么问题，我们给你使用的都是尖端材料，至于将来……我也说不准。”

喋喋被他说得不停眨眼，“你的意思是，如果我谈个恋爱什么的，说不定会把主板都烧了？”

“……也可以这么说。”

喋喋一下子愁了，“那怎么办？”

“什么怎么办？”

喋喋犹疑了一会儿，小声说，“林医生，你都看过我的记录了。我一只手机都能猜到的事，你会看不出来吗？”

然后凑过去一点，“我猜我是喜欢何瀚。”

林皓表情变化了一会儿，最后说：“抱歉，我不治疗相思病。”

 

送走了林皓，吃完他点的心形煎蛋，喋喋又被何瀚逼着吃药。

发烧时候发生的事情，其实他都是有印象的。他自个在心里把昨天发生的事件和对话翻来覆去琢磨过了，尝出了酸酸甜甜各式滋味，既有高兴和期待，也有不安和疑问。

面对苦涩的药汤，他仍是一番耍赖，还用穿上了棉袜子的脚丫捅捅何瀚，“说好的芒果千层蛋糕呢？”

何瀚端着碗的手顿了顿，“你喝了药，我就去买。”

“嗯。”喋喋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起来，脸的温度快赶上发烧的时候了。

何瀚的手指就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，“空调太热了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喋喋推开他，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。

完蛋，要冒青烟了。

 

小甜草的Mike小哥送货上门的时候，何瀚正在书房和人讲电话。

喋喋趿着一双棉拖鞋，亲自跑去开门。

“喋喋，介是里的蛋糕。”Mike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，口音也十足有辨识度。

喋喋也好心情地笑笑，“你认识我啊？”

“什么嘛！里大半年不来找窝玩，就把窝忘了沃！”Mike不笑了，语气有点小气恼。

喋喋也笑不出来了，“什么叫大半年不来……”

“里忘了吗？以前里来小甜草的时候，经常和窝聊天的呀。”

“…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。”

“怎末可能，里是喋喋嘛！里们经常一起来的。”

Mike往喋喋身后指了指，然后接过呆住的喋喋手里的零钱，气呼呼地走了。

喋喋在门口楞了好一会儿，这才回转过身。

何瀚就站在屋子的中央，看着他，眼神复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