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明清

21.

喋喋被自己辛苦一晚上的劳动成果，泼了一脸。

鼻尖、额头、脸颊……甚至连睫毛上也溅上了棕褐黏稠的巧克力酱，微微在空气里可怜地颤抖着。

幸而他及时眯住了眼，顺手再抹一把，整个脸就变得跟花猫一个样。

他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，就被拦腰抱了起来。他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“哎”，接着就勾住了何瀚的肩膀。

两侧的墙面变化了两回，喋喋再一仰头，就看到了一片干净的白瓷砖。何瀚让他在洗手台边上坐了，转身去取毛巾。满满一池子的热水，何瀚把棉质的毛巾在里面仔细地浸热，再绞干，这才回到喋喋面前，弯下腰来，给他擦脸。

他做这一系列的事时，眉间始终堆叠着深深的几道，喋喋瞧着瞧着，就特别想给他抚平。可他忘记他的爪子就是那打翻巧克力的罪魁祸首，指尖上面更是沾满了犯罪证据。一抹，那几道纹就黑乎乎地，变得更严肃了。

喋喋由着热毛巾在自己脸上擦过，忍不住要笑。手指滑过何瀚眉上面那一道浅浅的疤，勾起来多蹭了两下，再用指腹抹抹。

“怎么了？”何瀚也不制止他这幼稚行为，只微微侧过脸，好看清楚他脸上是不是每一个角落，都擦得干干净净了。

完美人形手机完美的肌肤被热毛巾擦过，凝脂透亮，白里泛红，只有弯起的嘴唇上，还顽固地保留着一些巧克力的痕迹，“我给你，把这里的坑填平。”

何瀚无奈地笑，笑得眼神流转，把毛巾往他嘴边递。

手机的处理器倒完全没有被热巧克力酱影响，反应迅速地把嘴唇一抿，毛巾就被拒绝在了外头。

喋喋眼睛睁得很圆，抬起来看何瀚，见到他额头上乱糟糟一片又憋不住笑意，鼻尖都轻轻抖动起来。

何瀚将他从眉眼到下巴尖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，索性凑了上去，亲自动嘴，给小手机把嘴巴也弄弄干净。

毛巾光荣下岗……它毫无水花地落回了水池子里，悠闲地摆荡着，再没派上用场。

 

喋喋抱住何瀚的脖子，凑着追过去亲他，断断续续地问，“巧克力，好、好吃吗……”

何瀚拉过来他那只四处乱蹭的手，咬住他的手指，“好吃。”手背、手心、指关节，纤长美味，要把每一口巧克力都吃光了，才能露出玉琢般的柔软五指，鬼斧神工。

等到喋喋真的浑身上下再没一点那苦浓的味道，仰面躺到了被褥里，何瀚才许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，再把那也被巧克力化了的衬衫拉走。

“你，巧克力味……”喋喋轻喘着，内存占用率一高，脸都跟着涨红，“嘴里面都是巧克力味……”

何瀚正埋头在他锁骨上面啃啃咬咬，一哼声答应，鼻子的热气就都在往他肩窝里钻。喋喋痒得缩起脖子，蜷起脚丫在何瀚腰边蹭蹭，轻声恳求，“何瀚，硬了，摸摸……”

喋喋phone的预设大概没有告诉他，主语不说清楚是会产生误会的。何瀚咬着他的耳垂、拉着他的手哄他去摸摸。那羞臊的感觉冒上来，过了好久才被清理进了回收站。

当前进程只余下脸上的红，心里的跳，还有体内的电流震荡，持续在凉夜里，响应着春天的到来。

 

又能安静地歪在何瀚臂弯里的时候，喋喋反而睡不着了。他玩着用自己脚趾去勾何瀚脚趾的无聊游戏，听着何瀚的一呼一吸慢慢平稳。

他被那沉稳的节奏和热度吸引着，情不自禁地挪过去一点，距离近得一眨眼、睫毛都会扫在何瀚的侧脸上，“我有一个app，很贵的，但是今天可以给你免费使用。”

“嗯？”何瀚的声音徘徊在他的发间，带着困倦的鼻音。

“男友力之——睡前故事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你知道，德芙名字的意思吗？”他贴到何瀚的耳边，低沉的嗓音确实十分适合当前主题，“dove，其实是，do you love me?”

何瀚翻个身，把他再搂紧了一点，还凑在他脸上亲了一记，仿佛是下意识地回答道，“爱的。”

万、万万没想到，这个app竟然内存占用率这么高。

喋喋一时间竟然有点卡机，脸都烧起来，“你先听我讲啊……以前有一个小厨师，他爱上了一位善良的公主，他们两情相悦。但是有一天，国王陛下要把公主送去邻国联姻，小厨师特别地伤心，就为公主做了她最爱吃的冰淇淋，上面用热巧克力写上了——do you love me？”

“嗯，爱你的。”何瀚明明是要睡着的倦音，鼻尖在他脸上蹭的一记也是习惯性的动作，却莫名地在喋喋的心里带起一串火花。那奇妙又强烈的感应，瞬间在喋喋phone的CPU里，落地生根，开枝散叶，沿着电路，蜿蜒到了全身。

喋喋的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，那睡前故事的应用程序好卡好卡，卡得他语速都放得很缓，还磕磕绊绊的，“你，你听我讲啦……”

他的小算盘明明不是这样打的呀。他是打算先用金牌app的特别效果把睡前精神比较放松的何瀚哄高兴了，再、再试着提出他想一个人去小甜草的要求的。

结果机关算尽，机算还是不如天算。

喋喋紧了紧抱着何瀚的手臂。

什么要求、什么小脾气，都远走高飞了。

罢了。今天这巧克力，是真的吃多了。

 

李经理心情一好，容光焕发地在公司里走来走去，四处体察民情。

至少现在，他在同一个楼层里活动，何瀚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了。

销售部的小姑娘们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新酒上市的宣传方案，代言人苏星宇的帅气硬照，在各处的电脑屏幕上对着她们微笑。

“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”苏晓晓叹着气道，“你们说的这些，都是想起来特别特别美，但工作量根本大到不可能完成的啊。”

喋喋歪着头坐在边上听了会儿，两条长腿靠着桌子晃了晃，皱起眉头的样子有点像他的主人，“这有什么难的吗？”

 

大概是春光明媚的原因，不多会儿，他们这间年轻活跃的部门又迎来了今天的第二尊大佛。

喋喋专心致志地用电脑弄着ps，他只要即时同步一下，很快就能做出好多适用于各类宣传的海报和稿子。平时被奉为ps高手的那位妹子，在他身边惊叹了十八遍，“您这也做得太快了吧。”

喋喋受到了赞扬，心里面正满满的，想要继续挑战自我，以至于何瀚站到他身边，他都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。

他抿着嘴，笑着扬起头，还要给何瀚看屏幕上的成品，“怎么样？怎么样？”

何瀚手里拿着他金闪闪的本体，沉静地反问，“累吗？要不要回去歇会儿？”

喋喋摇头，这哪里能累嘛？

“不累，挺好玩的。”

他这么说，何瀚果然点点头，出门回自己那儿了。

 

再过了一会儿，时钟指向了下班时间，却没有人收拾东西回家，所有人都或悠闲、或紧张地做着手上的工作。

何瀚又过来找喋喋，“回去吧。”

喋喋聚精会神，“不，马上弄好了。”

连何瀚皱眉头，喋喋都看不到，“别干了。”

喋喋唔唔地表示拒绝。

大何总吃了闭门羹，默默站了几分钟，环顾了四周几圈，终于迁怒，“你们怎么还不回家？”

以年轻女孩为主的销售部员工们立刻齐刷刷地望了过来，个个畏畏缩缩。

她们的boss黑着脸发话，“都下班吧。”

被迫不得加班的整个部门只好如鸟兽散。

天暗得比冬天晚了，夕阳正好。

何瀚耐着性子看喋喋鼓捣了一会儿，又催促，“喋喋。”

喋喋应了一声，仍是看着电脑。

何瀚啪地就把显示器关了，“回家了。”

喋喋这才转过脑袋，“哎呀，就差一点了！”说着就要去按显示器的开关，“你再等等。”

“……”何瀚的权威受到了再次挑战。他闷声又站了一会儿，低头把手机递过去，“别做了，你看手机都发烫了。”

喋喋撅起嘴，“你要是不拿着它，散热会好一点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、你不想回家做晚饭吗？”

喋喋默认自己是一只手机，“我不吃也行的。”

“……”何瀚在他身边坐下来，缓缓地说。

“那我怎么办？”

厉害的喋喋phone，与电脑数据交换着的无线信号，终于嘣地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