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明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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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李易峰。”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黑猫的尾巴还未消失在走廊尽头，他的身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位屠苏老师！

这位人形的屠苏老师似乎能够看见他，扶住他的胳膊道，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
 

紧接着李易峰便发觉，脚下的石砖正在渐渐消失，然后是石壁、走廊的石顶，最后是墙上的灯火，轻轻跳动两下，也消散在空气中。

他们回到了屠苏办公室的桌子边，可以看到的是，石盆里缓缓转动的流体已经恢复了银白色。

“老师，这里面装的，是记忆吗？”

“是的，是我的记忆。”

 

屠苏老师解释说，当脑子里的记忆装得太多时，他常常会用冥想盆来帮助自己整理大脑。说这话时他举起了一只玻璃瓶，将盆里的流体小心地装了进去，又抬起自己的魔杖，抵住太阳穴，从那里慢慢拉出了另一条银而长的线。

“碰到它，你就会进入我的回忆。”他的声音循循善诱，“你试试？”

 

李易峰再次跌入过去的幻境中，耳畔传来壁炉里的噼啪燃烧声，这回不是冷冰冰的走廊，而是一间温暖的圆形房间，壁炉的边上摆着好多扶手椅，刚打过照面的黑猫正伏在一个软绵绵的靠垫上打盹。

这里是……？

 

很快，他就被远处的一阵哄笑声吸引了注意。

“威廉，总算轮到你输了！”一个男生的声音，“选吧！真心话，还是大冒险？”

“窝这次不选大冒险了！”很熟悉的声音，让李易峰心口随之一紧。

“切！上次让你送情书你都送了，”另一个男生推了把背对着李易峰的那个身影，“不要怂！”

陈伟霆摆摆手，“不选不选，我还是选真心话。”

围成一圈的格兰芬多们很失望，“你的真心话有什么好问的？”“真没劲。”“我们学院还有不知道你喜欢谁的吗？”

陈伟霆好脾气地说，“那你们问点别的。”

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！”一个坐在椅子扶手上的男生忽然跳了下来，咋咋呼呼地提议说，“我看不如这样。你——有没有什么话，想问李易峰的？给我们说说。”

陈伟霆没立刻答话，似乎轻声重复了一遍“想问他啊……”，但接着又不吭声了。

从李易峰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，也许只是略低着头在为难。

但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，他未免也想得太久。周围的格兰芬多们起先还好奇地盯着他，不一会儿便有人耐不住，“需要想这么久吗？”这人立刻挨了一拳，“别吵。”

又安静了，只有壁炉里时不时发出很响的一声，不断给李易峰的心跳加档，他像骑上了一把质量不怎么样的扫帚，在黑夜中飞不稳地突来突去。

而那边的陈伟霆，却依然不紧不慢地思考着，肩膀也随着呼吸，有规律地小幅度起伏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他才抬起了头，在一片殷切焦灼的八卦目光中说道，“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想问他，他大部分的东西我都知道。”

显然他的观众并不买账，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了不满的声音，“都这样了，还说没在一起！”也有恨铁不成钢的，“傻不傻？你至少要问问他的想法吧？”旁边立刻有人跟他假装亲昵状，学着陈伟霆的口气，“峰峰，我好喜欢你沃，你喜不喜欢我嘛？”

“可是，”陈伟霆被取笑了也不生气，反而很慎重地解释起来，“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？要是我说明白了，他反而不理我了怎么办？”

没人信，大家都说，“怎么可能？”

“你们天天这样说来说去，”陈伟霆苦恼地说，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……而且我要补的课也快补完了，都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了。我好怕我跟他一说，到最后连朋友也没机会做。”

立刻有个前辈模样的鄙视起他来，“怕什么啊？你还是不是格兰芬多？做什么朋友？追他，追到他爱上你啊。”

 

他们太吵，沙发椅上的黑猫终于睡醒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，轻轻一跃下了椅子，往门洞那走。

然后这段回忆好像就到此为止了。

格兰芬多热闹的公共休息室开始消失，真实生活中的屠苏老师再度出现。

“这次看到什么了？”他递了一杯热巧克力给李易峰。

李易峰默默地接了过来，没有答话。

“怎么了？”屠苏老师的声音在炉火的伴奏下变得很轻，“今天的你，心里好像有很多疑问。”

李易峰慌得一抬头，正对上屠苏老师温和的一双黑眼睛，里面的光透出来，亮得像能看穿他。

格兰芬多之行让他内心混乱，但老师的眼神又饱含鼓励。

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，盯着这位院长脖子里金红相间的围巾又思考了一会儿，才小声地道，“嗯……老师……拉文克劳，也可以有想不明白的事吗？”

屠苏老师闻言，微微地抬起了一边眉毛，反问他，“那你觉得，格兰芬多会有害怕的时候吗？”

李易峰心中鼓声大震，瞪着眼睛呆了好一会儿，“……那老师，你、你也有过吗？”

“我吗？”屠苏老师眉眼柔和起来，“我怕跟师兄下棋。”

 

★★

星期一，下午两节魔药课，是那天之后第一次无法避免的碰面机会。李易峰磨蹭到最后一分钟才走进教室。

好在欧阳老师不喜欢不同学院之间的学生混坐，哪怕陈伟霆的边上空着，他也被安排去马天宇那桌，跟几位拉文克劳挤一张。

几个坩埚架在一起，他只有一小块地方可以捣曼德拉草的叶子，但他自进门起就被一道灼热的目光粘上，背过身也烧得他紧张不已。

在两次称错了牛黄粉末的分量后，他气恼得把一锅东西都倒进了装废弃药物的桶。

这时有个人在背后小声喊他，“李易峰，李易峰。”

 

是个别的格兰芬多在喊他，他只能装作镇定地回头。

不免遇到陈伟霆直勾勾的视线。

他耳朵才刚开始有发热的迹象，陈伟霆却比他更快，脑袋一垂，低了目光。

也好。他转头应那个喊他的男生，“干嘛？”

那男生笑嘿嘿地八卦道，“听说你在早上的黑魔法防御课上，召唤出守护神了？”

守护神咒这么难，不奇怪才半天就传得人尽皆知，李易峰点点头承认。

不料这人的关注点特别奇怪，充满了打趣的意味，“你的守护神怎么是一只狮子？你是不是应该来格兰芬多啊？”

那人身边还有个男生也搭腔了，李易峰记得他的脸，是格兰芬多的追球手之一，“难道不是喜欢的人是个格兰芬多，才会召唤出狮——哇！威廉你干嘛？”

一个纸球横空飞了过来，啪的砸到他脸上。

 

守护神，是，他上午黑魔法防御课的时候老想着周末的事，那天从屠苏老师办公室回去之后，他立刻把行李箱从床底下拉出来，找到了他那摞没拆过的情书，把有署名的去掉之后其实也没剩几封，每一封他都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，到底也没看出来哪封是陈伟霆写的。

究竟陈伟霆是什么时候，什么场合之下把情书塞给他的呢？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，但哪怕是游戏，是玩笑，他也克制不住想要读一下的好奇心。

那些粉色信纸上充满风格统一的腻人赞美，他收到过不少，却是头一次心跳不止，可笑的是还没有确定的目标。想得一多便更难停下来，那些字眼固执地盘旋在他脑海中，让他吃早饭也想，上课也想，念“呼神护卫”的时候也想。

银色的气体从他的魔杖尖端钻出，穿越人群往教室另一头奔，大家都看见了，在紫胤老师说“想一想让你们高兴的事”之后，他召唤出了一只狮子！

 

召、召唤出一个稀薄的形状，对于一个四年级学生来说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！

这些讨厌的格兰芬多，怎么能这样曲解呢？

 

那个格兰芬多追球手被陈伟霆警告了之后仍不死心，冲着李易峰假装轻声地喊，“喂喂，拉文克劳的王子殿下，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威廉呀？”

陈伟霆不知道又做了什么，那人又哀叫了一声。

李易峰脸上滚烫，心也被背后的鬼哭狼嚎戳得怦怦乱跳，只能努力把注意力聚集在面前的坩埚上。

他用魔杖往坩埚下面猛戳，试图点火，不料劲儿一下用过了头，一团青色的烈焰一下蹿老高。

在马天宇哇哇大叫声中，他手忙脚乱地去灭火。

心惊肉跳中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瓶子，里面的东西泼出来，手背上顿时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。

 

比他反应还快的仍然是陈伟霆，几乎是翻过桌子跳来的。他还在皱着鼻子忍那股因为痛而涌上来的酸劲儿，陈伟霆已经捏住了他的手，念了一句“清水如泉”。

不是朝着烧起来的坩埚，而是冲着他的手背。

烧了坩埚这种蠢事，李易峰真的是头一回干，没想到这感觉竟然这么丢人，鸦雀无声的教室里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。

欧阳老师慢慢地晃了过来，不动声色地拂动袖子灭了火，再给拉文克劳扣了五分。

天。

本来陈伟霆冲过来的那一刹那，他就够懵的了，这下还陷入了第一次为学院丢分的巨大打击……

 

陈伟霆好像在问他疼不疼，他糊里糊涂，诚实地点头。

手背上貌似烫起了一连串的泡，疼倒也算了，还很难看，他心里委屈顿生。

陈伟霆却比他更在意似的，捧着他的手背盯着吹了老久，直到欧阳老师再次开口，“格兰芬多的同学请回自己的桌子。”

陈伟霆置若罔闻，反而恳求地望向欧阳老师。

谁让魔药课的变态老师，也是校医。

“欧阳老师，您能不能帮他治疗一下，这样会很疼。”

欧阳老师却说，“烧伤治疗膏长什么样，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？”

当然不用，李易峰心想，橘黄色的药膏，他怎么会不认得。

 

这还不是别的课，是魔药课，他只想赶紧了事，但陈伟霆却来了劲儿似地，不依不饶，非要欧阳先生给个立竿见影的疗法。

“这里是魔药课，不是校医院，”欧阳老师收起了魔杖，“陈伟霆扰乱课堂秩序，格兰芬多扣十分，两晚禁闭。”

“关多少天禁闭都可以，老师，拜托您先给他治好。”

这格兰芬多的倔脾气上来，李易峰是抽不回手了，只好回掐他手心，指望他闭嘴。

这时，欧阳老师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，冷冷地瞥了他手背上烧红的那片一眼，终于又动了动袖子。

清凉从老师的魔杖里飘出来，落在他伤处，顷刻间便真的好了。

陈伟霆比他更开心，“谢谢老师。”

 

行，现在烫伤的不是手，是心了。

 

★★★

站了两节课的时间制作魔药，到下课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累垮了，各自默默地收拾着东西。

 

李易峰不想跟着一群格兰芬多一起走，磨磨蹭蹭地擦黄铜天平，擦了好久，一直等到人声都消失在远处的楼梯口，才拎着书包，缓缓走出这间阴暗的教室。

 

但他估计错了，他仍然不是一个人。

门口墙边还有个男生，靠着墙，单肩搭个包，看见他就先红了脸，然后才走上来，站得不近不远。

陈伟霆飞速地看了他一眼，又低垂目光牢牢盯着他的手，闷了半天才问他，“……你的手，还疼吗？”

“不疼了。”李易峰摇摇头。

“噢……”

明明平时话都不少，这时却破天荒都语塞，只能陷入僵持。

但他挪不开步子，做不到先走。

耳朵也渐渐像冒起了青烟，头晕脑胀。

 

最后还是楼梯口有人打破沉默，喊了一声“威廉”，陈伟霆才如梦初醒似地应了一声，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，“那、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李易峰一股热血冲到头顶，索性也不想了，“等一下。”

“？”陈伟霆半转过身，定定地瞧着他。

其实李易峰还没想好要说什么，但他惊讶地发现，不经大脑反而能顺溜得多，“我的最后一块滋滋蜜蜂糖，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？”

 

陈伟霆没懂，肯定是没懂，不然他干嘛疑惑地挑了眉，又充满失落地，把眉间挤出了几道沟。

然后掏掏口袋，摸出来一块糖。

非常非常小气地，紧紧地捏在手心里，许久都舍不得递过来。

 

李易峰要不到糖，一时兴起的冲动值也快掉光了，不由声音也转小，“你、你一会儿有事吗？”

陈伟霆愣头愣脑地看他一眼，实话实说，“要去打球。”

李易峰只能“噢”了一声，手指紧紧抓着书包带子，“那算了。”

但陈伟霆脑子转得很快，似乎有些理解了他拐弯抹角的意思，连带眼神也闪动起来。

他走近一步，声音都有点颤抖，“峰峰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
李易峰撇过脸，“本来想问你，想不想下巫师棋。”

 

背后讨厌的格兰芬多又在喊“威廉”了。

威廉冲他们兴奋地挥挥手，“我今天不去打球了！”

 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