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雨明清

22.

喋喋phone里有双人份的schedule，所以总是排得很满。

午后同时跳出两个提醒来。头一个是两点到四点的客户会议，优先等级，高；另一个则是定位于小甜草饼屋的烘焙课程，边上无情地标注着高亮的叹号——日程冲突。

喋喋趁何瀚没在身边的短短时间，咬一咬牙，把第二条删了。

他是一只可以感知情绪、学习情绪的手机。他学会了激动和好奇，学会了疑虑和猜测，一定也能学得克制。那为了一些更重要的目的而不得不违背意愿的艰难情绪控制进程，他在慢慢练习。

何瀚走进来，看他傻站着，眼睛里就有笑意，“看什么呢？准备好就出发。”

他穿得轻便许多，说话也轻快起来。

早春，微风拂动窗帘，在他脸上铺洒着细碎的日光。

喋喋弯起嘴角，点了点头。

 

车奔驰在街道上，阳光晴好，喋喋便摇下车窗，去看两旁的街景。

这景色和道路标识的走向十分熟悉，正在唤醒他的记忆储存。春风将他的头发吹乱，眉毛也疑惑地绞到一起。

他们停下来的地方，面对着是梦幻又少女的招牌，上面熟悉的Logo和店名让喋喋忍不住回头，“不是开会吗？怎么来这里？”

“会议我取消了。”何瀚轻扶了记他的后腰，“进去吧。”

“什么？”喋喋被他推着，“那不是很重要的、很难约的客户，取消了不要紧吗？”

“不要紧。”何瀚给他拉开那透明玻璃店门，门口挂着的风铃便叮铃叮铃地晃动起来，这悦耳轻音，竟然和喋喋心里面的一阵电流，产生了和谐的共鸣。

他的脸被春花映得一片红。

一定是，昨天下班之后两人去楼下买水果时、他悄悄塞进袋子里的那两个芒果，被何瀚看到了。

 

Mike看到喋喋，热情又惊讶，“喋喋，这个课程你不是学过了沃？怎么又来？”

喋喋不得已打开善意的谎言软件，“Mike，真的不好意思。我之前生了一场病，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
他在做糕点的厨房里面，透过玻璃，就能看到何瀚正襟危坐在那与他完全不搭调的座位上，严肃地翻着一本杂志。偶尔拿出手机来回一两条消息，也是工作性质的刻板内容。可经由喋喋phone的同步传递到喋喋这边，他还觉得挺有意思，便时不时地侧头去看。

Mike托着腮在指导他揉面粉，顺他的目光看一眼，嘻嘻笑着，“你们以前也经常这样一起来。”

“那后来呢？”

“后来不怎么来了沃。”

“为什么不来了？”喋喋追着问。

“具体我也不大清楚……你没说过！”Mike还认为是他不够仗义呢。

“嗯……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来的呢？”

“我想想啊……好像是去年……去年过了春节，你就没来过。算算也有大半年没见到你了……前段时间你们突然来店里，我都没机会和你聊，还在想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呢！”

“哦……”喋喋正想再问点什么，眼角余光却动了动。

何瀚的桌前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、穿着干练的女性。

更重要的是，他并不认识她，但何瀚认识。

何瀚还对她微笑着点点头，她就在何瀚面前，优雅地坐了下来。

喋喋远远地看过去，能感知到何瀚的心情还不赖。果然，不过多久，何瀚就拿出手机，在里面记下了一个新的电话号码。喋喋还是第一次被全然不认识的名字，记入他的储存区呢。

这个叫谢姿奇的女人，究竟是谁？

 

喋喋把一块芒果切得大大小小，Mike都不满了，“里不应该介样切，要这样，对对……”

“哎，不对不对！”

“哎，喋喋，里看什么呢？”

喋喋把刀一甩，“我出去一下。”

 

对坐着的二人穿得很职业化，本来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但俊男美女，一说一笑，那气氛就大不一样了。

喋喋蹬蹬蹬走到那桌前，放下一杯咖啡，礼貌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，“这位小姐，这是本店送您品尝的咖啡。”

“噢……真谢谢你。”谢小姐回头看他。她一身藏青色的西装，从发型到装扮都看着格外清爽，笑起来也是英气逼人。反观喋喋，借了Mike的浅绿色店员服，围着一条粉嫩粉嫩的围裙，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，把谢小姐都看笑了，“你是在这里打工的大学生吗？”

“我不是啊……”喋喋眼睛都瞪圆了，还慌里慌张地往何瀚那瞟一眼，何瀚也在看着他，脸上收不住的笑。

聊这么开心啊……喋喋的情绪处理器呼呼地转，怎么也不介绍一下我？

怎么也不介绍一下她？

谢小姐抿了一口咖啡，微微皱起眉头，往里面丢了几块方糖，“好苦，能给我些牛奶吗？”

还真把他当成店员了呀？

喋喋再看何瀚一眼，还是在对着他笑。

他揉揉鼻子，回身去找Mike要牛奶。

 

再回来的时候，喋喋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，刚才花猫一样的脸也洗了个干净。

他在桌上又放下一个小盘子，“谢小姐，这个也送你。你尝尝。”

说着，硬挤到何瀚的那边坐下来。

何瀚给他让了让。他才往那边摸过去一点点，手就被何瀚抓住了，掌心热乎乎，手指头扣进他指缝，电流便源源不断地产生，心里面也跟着热起来。

谢姿奇咬着叉子，嘶地一声，“好酸。”

“是柠檬挞。”喋喋接话。

再坐了没一会儿，喋喋支支吾吾地说想走，何瀚就收了东西，站起来跟谢姿奇握了个手，客客气气地说，“先走了。下次有空请你吃饭。”

这是还要约？喋喋看着谢小姐笑成一朵花，情绪控制器一下没关好闸门，心里面什么滋味都跑出来了。

 

一直到晚上回到家里，何瀚的心情看起来还是很好。

喋喋就不好。

他不好，还要去骚扰林皓。

『87504R：林医生，林大大，我怎么觉得我内存里面酸溜溜的，这正常吗？』

林大医生回复得还挺快。

『Dr. L：？』

『Dr. L：你手机掉醋瓶子里了吧』

『87504R：……我没有！』

他忧郁地皱着一张脸，被何瀚看到了，就放下手边的东西，坐到他身边，手臂一揽，隔着毛衣在他背上摩挲几下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喋喋盯着自己的鼻尖，不说话。

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“……”

喋喋想说，心里不舒服，可还是忍住了，“没有。”

何瀚握住他腰摸摸，软软的有点肉，再捏住手，手掌心里温度也挺正常，看起来是没什么异常，再凑过去，鼻尖在肩窝里游走一番，还有点奶油味。

喋喋被他弄得脖子发痒，一缩一缩地往那儿躲。

他依顺着这亲昵的动作，刚要攀上何瀚的肩膀，喋喋phone就叮叮叮叮响起来。

是一条新微信。

『师兄，今天的咖啡和甜点谢谢，下次换我请你吧？顺：何慕在我这一切都好，我知道你今天很想问^ ^』

何瀚的手都已经沿着喋喋的毛衣边角摸进去了，似乎是没打算理什么消息提示。

可是喋喋不用看也能知道是什么内容。

腰上的触感，引了一道电；喋喋phone的消息同步，又是一道电，在他心里交汇，噼里啪啦地撞了个你死我活。那感觉就像忽然吃到一大口芥末，呛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。

他鼻子都发酸，抬起手肘把何瀚格开，抢过手机，啪地按了关机键。

关机动画在屏幕上播放了一阵。

何瀚再伸手，就扑了个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