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尘远】不能说的秘密（下）
（下）
“逸尘君，谢谢你陪我逛洋行。”来自日本的小雅惠子身着时下大热款式的旗袍，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，“逸尘君就没有什么想买的吗？”
“啊，”安逸尘收回飘向另一个柜台的目光，“没有。”
惠子撇了他一眼，挽住安逸尘的胳膊将他拉到那个柜台前，“逸尘君，没想到你对这些东西也有兴趣，是要给我买么？”
惠子的眼神含情脉脉，安逸尘却礼貌地笑笑，摇了摇头，“对不起。”
“开个玩笑而已。我已经被逸尘君拒绝了一次，可不想被拒绝第二次。”惠子看起来倒也没显得有多失望，“逸尘君对情人节的专柜如此上心，莫不是有了什么心上人？”
安逸尘这回没摇头，想了想，回答道，“是。”
“哦？”惠子像其他充满好奇心的少女一样，捂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。“逸尘君如此坦率，不知道是哪位女子这般幸运？”
安逸尘只是笑笑，挥手让店员过来。
陪老同学逛完洋行，太阳也斜斜地西沉了。安逸尘告别了惠子，和宁老爷坐上了回家的车。宁老爷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白天香会遇见的各种趣事好香。安逸尘却记挂着什么事情，手里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东西。
“逸尘，你真的不考虑，长期留在魔王岭了？”
“……”原本心不在焉的安逸尘抬起了头，“宁老爷，致远的鼻子好了，我暂时也没什么牵挂了。就想四处走走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助的人。”
“咱们魔王岭，就缺一个好大夫。你也可以在魔王岭，帮助我们啊。”宁老爷大叹可惜，而后话锋一转，斜眼看着安逸尘，“听惠子小姐说，你给心仪的姑娘捎了礼物？”
安逸尘大为窘迫，脸蹭地红了。他轻咳了声，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又听到宁昊天揶揄道，“既然喜欢我们魔王岭的姑娘，就更应该，留下来，成家立业嘛！”
“这……”安逸尘没敢对上宁昊天的视线，轻轻的说，“恐怕不妥。”
“有何不妥，难道你看上的姑娘，已经许了人家了？”
安逸尘想了想，“倒是没有。”
“那你还犹豫个什么。安大夫一表人才，哪家的姑娘会不答应啊？”
安逸尘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宁昊天讨论这个话题。
“难道……”宁昊天眼珠一转，“你看上的是佩珊那个丫头？”
“不不！”安逸尘吓了一跳，连忙摇手，“您误会了。”心里虽然想着差的不远了，面上还是急急忙忙地把话题转开了。
等到马车晃晃悠悠到宁府门口，已经将近子时。
安逸尘缓缓地在花园里走着，走向自己暂住的小别院，看着星光下面的花花草草。一时间这段时间的回忆都涌上心头。宁致远爬树折断的桃枝还带着伤，宁致远落水过的池塘闪着波光，宁致远跟着乐颜照顾的玫瑰傲然绽放……
一切都是宁致远的影子。
安逸尘驻足，深吸了口气，回头朝宁致远的房间方向走。
是时候告别了……
可是，是不留遗憾地说出来，还是让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永留心底呢？
宁致远的房间没有灯光，想来也是睡下了。
安逸尘在他房门口站了一会儿，直到听到宁致远房里的西洋钟，叮叮当当敲了十二下。这才回过神来，叹了口气，走向自己的房间。
“安逸尘……”
月光如水银泻地，宁致远抱着膝盖，坐在房门口，看到安逸尘，他脸上还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，黑漆的瞳孔印着弯月。
“致远……”安逸尘下意识的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一藏，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学生一样，站得笔直。
“安逸尘！”宁致远又喊了一声，“你真的要离开魔王岭了吗？”他站起身来，又不愿走过来，只是盯着安逸尘看。
“致远，我……”
而宁致远忽然伸出了双手，嘴一歪，无比委屈地说，“逸尘，我划伤了手。你给我瞧瞧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安逸尘这下顾不上藏什么东西了，一把抓住宁致远的手，借着月光只看到小少爷光洁的皮肤上面细细的划痕，而且血迹都干了，留下伤口一道一道。安逸尘忽然觉得就好像自己的心口被划过一样，拽着宁致远进房。
“怎么弄伤的？”
“玫瑰有刺……”宁致远咕哝了一声，乖乖地坐在了桌边。
“那怎么不早些上药？”安逸尘几乎是用摔地打开了医药箱。
“你不在嘛……”宁少爷鼓着嘴，用眼神剜了一记不称职的安大夫。
“我不在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吗？”安逸尘提高了音量，手上却轻柔得很，“这么深的伤口，不早些消毒，容易感染的懂不懂啊？”
“不懂！”宁致远理直气壮，“反正你懂。”
“你怎么弄了这么多伤口……”安逸尘的眉头都快打结了，“你该不会是摔进玫瑰花丛了吧？”
“我哪有那么蠢！”宁致远愤愤然，又嘶了一声皱起了眉。这叫酒精的玩意儿涂在伤口上，究竟很疼。
等上好了药，安逸尘又仔细地替宁致远的双手裹了一层薄薄的纱布，叹了口气，叮嘱道，“别沾水，还好不是很严重。万一疼还是痒，涂这个药膏。我这里还有一些常用的西洋药，我大概给你说说都是什么用处。”
“为什么要和我说？我不要听！”宁致远气道，“安逸尘，你一定要走是不是？”
“……致远，我是打算离开魔王岭一段日子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”宁致远顾不得手上的伤，一把抓住了安逸尘的手腕，“你别走，你一走，我就这儿疼，那儿也疼。说不定过几天，就又闻不到了！”
“别胡说。”安逸尘挣开他的手，别过头去不看他，眉头深锁。
“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才走的？”宁致远因为安逸尘长时间的回避态度积了一肚子气，见他挥开自己，更是来了脾气，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？之前我们不是还好好的……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讨厌我？”
“我没有！”安逸尘猛地回过头。
宁致远站在桌边，脸颊泛红，绑着纱布的双手垂在身边。
“我没有讨厌你。我喜欢上你了。”
宁致远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缓缓睁大，瞪着安逸尘好半天没出声。
安逸尘心里的小鼓越擂越响，没等到宁致远任何回应，于是不再好意思盯着对方看。他终于记起了被遗忘在医药箱后头的小礼物，于是鼓捣了一通，掏出一个小盒子。
“给你的。”
宁致远还没回过神，下意识的接住那个盒子打开，里面有好多个棕褐色的方块。
宁致远从没见过这种东西，用疑惑的眼神去瞅安逸尘。
“这是我在上海买的巧克力。”
“巧克力？”宁致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。
“你尝尝看。”
“这玩意儿可以吃？”宁致远将信将疑地掏出了一块，放进嘴里，“哇！是甜的。”
宁致远又接连吃了几个，这才好像想起什么，“你……要不要吃？”伸手一递盒子。
“我不用了。”安逸尘摇摇头，十分顺手地要给宁致远擦去嘴角的巧克力渍。
恰巧宁致远舔了舔嘴角。
安逸尘缩回了手，讪讪地说，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宁致远眼睛一转，“你要是喜欢我，为什么还要走？”
安逸尘不吭声，拳头紧握。
“我知道，巧克力是洋人的情人节礼物。”宁致远又捡了一块塞进嘴里，“你既然买给我了，又要拍拍屁股走人是什么意思？”
安逸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“安逸尘，你这个胆小鬼！是不是我不来你这守着，你又要一声不响地一走了之？”宁致远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巧克力，一边凑到安逸尘跟前看他表情。
安逸尘脑中绷着的一根线啪地一声断了。他伸手捏住面前晃来晃去的人的下巴，尝了一口传说中的巧克力。
浓郁香甜。
“唔……”宁致远捂住嘴，白了安逸尘一眼，“你跟我来。”
宁致远不容置疑地拉起了安逸尘的手。两个人穿过了花园，走过了香房，来到两人平时最常聊天会面的小花厅门口。
一推开门，安逸尘只觉得一股特别的香味扑鼻而来。
待到宁致远点好灯，才看到地上铺满了鲜花，房中间的桌子上，还点着蜡烛，放着一捧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。
“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特长，”宁致远在他身边开口了，“身为练香世家的继承人，甚至连嗅觉都没有。我整天无所事事，不求上进，这样混过了二十年，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。直到你来了魔王岭，我才对一个有味道的世界有了特别的期许。谢谢你替我治好了鼻子，这是我亲手练的第一盒香。”
宁致远捧出一个檀木盒子，递到安逸尘面前。
“传说西洋人过情人节，要给自己心仪之人送玫瑰花。我……和乐颜尝试了好久，才在这个季节种出了这么多玫瑰。”烛火映得宁致远的眼睛熠熠生辉，“你要是不嫌弃，就收下这个玫瑰主调的香。你要是不想要呢，本来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，我也就扔掉了。”
“致远……”安逸尘握住了宁致远的手，把他拉进怀里。“这些我都不要。”
“不要就算了，”宁致远闷声闷气地说着便要推开他，“那你快走吧！”
“我只要你。”安逸尘摁住他的背，贴着他耳边轻轻地说。
宁致远不动了，趴在安逸尘肩上，忽然也放缓了声音说，“你记不记得我说过，等我鼻子治好了，我第一个想闻到的，是什么味道？”
“是什么？”
“是一个人。”
“一个人？”
“一个我立刻就去找的人。”
一个我不想让他离开的人。
END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