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文:01
02.
安逸尘注视着她的眼睛笑,波波姑娘,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?
波波姑娘玩着自己的麻花辫,歪着脑袋道,心里。
安逸尘闻言,轻蹙了下眉,那姑娘请进吧。
波波姑娘跟着安大夫跨进了屋。
里面干净,整洁。
阳光洒在桌上绣花的小软枕上,散发淡淡的檀香与草药混合的气味。
波波姑娘拉了拉袖子,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,轻轻地搭在上面。
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黏着安逸尘移来移去。
安逸尘微低着头,嘴角弯起小小弧度。
也不知道上天怎么赐的他,眉目之间生来就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安大夫纤长有力的食指、中指,按在了波波姑娘雪白的腕上。
指尖带着热度,和跳动的脉搏交流病情。
波波一低下头,就能看到安大夫骨节分明的手指。
年轻的仙君心下一痒,便拢了手指,握住了安大夫的半截小指。
原本安心诊脉的安大夫像被什么烫着一样,飞快地抽回了手。
从没有好人家的姑娘,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向他示好的。
她含情的杏眼还目不转睛地追逐着一脸局促的他。
安大夫轻咳了一声,姑娘,请自重。
天草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。
他一不高兴,倔脾气就上来了。
他这么漂亮,这么好闻,还这么主动。
这个说好的情缘怎么,跟块木头似的。
波波姑娘赖在安大夫的医馆里一上午,就是不肯走。
安逸尘送走了正午前的最后一位老奶奶,回头看见固执地霸占着他座位、翘着腿儿玩他桌上的纸笔的波波,无奈地叹道,姑娘,你不回家,家里人不会担心吗?
波波无聊了半天,一听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,立刻就开心得不得了。
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安逸尘脸上转了一圈,道,我没有家里人。
说完还冲他微微一笑。
她那明眸皓齿的模样看在安逸尘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。
这位姑娘……看来缺少家人的关爱,也难怪性子较常人略有不同。
不禁心生怜意。
那波波姑娘,你饿吗?要不要同我一道去吃点东西?
波波姑娘闻言即从宽大的木椅上跳了下来,一边兴奋地拍掌,好啊好啊。
俊郎美女走在街上,原本是赏心悦目好事一桩。
但是这位美女好奇地四处蹦跶的样子,毕竟不符合时下的淑女审美。
波波一路在街上捣蛋,安逸尘一路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。
街坊邻居见了都说,安大夫,您这表妹也太顽皮了。
安逸尘刚要赔礼道歉,波波的声音就又从前头传了过来。
一定是又捅了什么篓子。
只能草草地冲乡亲们点个头,追上前去。
等安逸尘平安地领着波波回到医馆里,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。
天也快黑了。
安逸尘深感比出了一天诊还要疲乏,就摇摇手说,波波姑娘,你早点回家吧。我这边也准备休息了。
波波姑娘急了,什么?你要赶我走?我是要住在这里的。
安逸尘比他更急,姑娘,你也闹够了。道路不同,男女有别。如此有违礼数的事,只怕会损害姑娘的名声。您快请回吧。
波波姑娘个儿挺高,直勾勾地瞪着他的时候,还颇有些气势。
只是那浓密睫毛下面不知怎的浮起了一层雾气。
波波把刚才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往安逸尘脚下一丢,转身就跑出了医馆。
清明时节雨纷纷,波波在拱桥上坐了一宿。
临近天亮的时候,还撞见了地府的阴差大人,领着一排孤魂野鬼沿着河岸赶路。
阴差大人最近加班有点多,纸一样白的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。
看上去有些吓人。
他远远地瞧见这边坐着的上仙,还躬着本就微驼的背行了个礼。
天草大人女装版坐在桥头,眼神空空的,眼眶红红的。
一直坐到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。
却没有日出可看。
天草灵君资历再浅,也有一千来岁了。
数十个甲子,他闲得蛋疼的时候,看过无数阳间三世的悲欢离合。
天河两岸不得相聚的牛郎与织女,雷峰塔下被迫与心爱的书生离别的白蛇妖,至死方能化作蝴蝶形影相随的英台和山伯……
这些世人津津乐道的桥段,他平时都当作八卦笑料。
却从来没有试图去体会那相爱之人有缘无份的无奈和无限惆怅。
传闻天神流泪的时候,方圆十里都要落雨。
桃花镇笼罩在一片蒙蒙烟雨里,大片盛放的桃树出落得更加水灵。
令人分辨不出究竟是春雨润物细无声,还是路上行人欲断魂。
波波。
有人在喊他。
天草灵君回过身,眼睛被春风吹得老红。
安逸尘撑着一把油纸伞,立在桥中央。
他的神情那样温柔专注,形成一种无形的力量,牵动着天草的心。
天草却明白,他看自己的眼神,与对花草树木、猫狗蛇虫或是来寻医的老妪顽童并无区别。
原来他,连缘也没有求到,又如何谈一个“份”字呢?
波波姑娘弯了弯眼,喊了一声,安逸尘。
站起来慢慢走到了他的伞下,一直到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自己。
安逸尘看向她的目光忽然涣散了开来。
波波知道,自己的法术生效了。
她踮着脚,凑上前。
轻轻地落下一个吻。
一阵风拂面而过,安逸尘手里的伞倒落在了桥头。
雨丝轻柔地落在他脸上,唇上沾的那一抹胭脂渐渐化开。
天草灵君化回了仙身,浮在空中望着他笑。
忘了我吧,安逸尘。
瑶池畔的仙树快结果了。
白里透红的蟠桃在树上摇摇欲坠。
天草灵君在树下发呆。
白虎星君来看他。
小草啊小草,你怎么变回一棵草了呀?
天草耷拉着脑袋,说,我没精神。
白虎说,为什么呀?你失恋了啊?
天草吞吞吐吐,没……没有的事!我是玩累了,正在养精蓄锐。
白虎摸摸他身上的小露珠,担忧地说,蟠桃都快掉下来了,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妙。
天草完全没注意到,头顶上悬着的大桃子,已经又红又大,轻易就能把他砸个腰腿骨折。
他的叶子抖了抖,变回了人形。
白虎指指他,呀,你被兔子咬过了吗?眼睛怎么这么红。
天草凑到瑶池边上一看,嘿,果然肿了。
他捧起一挽水,洗了洗脸,恢复了原来的俊美模样。
侧头问道,虎子,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?
白虎掰着手指,再过几日就是蟠桃会,除此之外便只有太上老君的讲课了。
天草想一想人间热闹的集市,再想一想太上老君那平板无趣的催眠语调,一阵嫌弃。
他玩心不减,我要下凡去,你去不去。
白虎摆摆手,你怎么又去?王母娘娘最近老是召我,我不敢去。
天草嗤之以鼻,这么胆小,难怪抓不住老鼠。
白虎气呼呼地露出一对小虎牙,我是老虎,为什么要抓老鼠!
不论如何,天草灵君再次偷偷地下界来了。
这次他直接化了个和仙身一样帅的模样。
他翻遍了云笈七库中所有的仙籍神典,还骚扰了太上老君半天,给自己取了个仙气飘飘又与命定之人十分相配的名字——
宁致远。
宁致远公子锦缎上身,折扇一展,大摇大摆地穿梭于人群中。
身后跟着两个用三叶草和四叶草化成的小跟班,取名叫做阿三和阿四。
教繁华市集里逛街放花灯的姑娘太太们都看直了眼。
上元灯节,大街小巷张灯结彩,连河里面都飘着一团一团的花灯。
宁致远四处张望了半天,指着那河里美丽的莲花灯问小贩,哎,那个,哪里有得卖?
小贩点头哈腰,公子,这个是寄相思的,已经卖完啦。
宁致远想,这怎么行呢?他拍拍小贩的肩,掏出一个银锭子。你给我搞一个,这钱就归你啦!
小贩面有难色,不是我不想赚您的钱,实在是太抢手了。
宁致远翻了个白眼,招呼小弟们继续沿河走。
这么多摊子,他就不信,买不到一盏灯。
宁致远一路悬赏般地问过去,不料竟毫无所获。
他气得一屁股往岸边石头上一坐。
阿三贴心地问,公子,要不然咱们自己变一个?
宁致远这下找到了出气的对象,说你笨你还真笨,这个玩意儿是要现买的,要写上心上人的名字,放进河里,再等它飘到那个河道口,才能得到祝福。你就知道变变变,变出来的能灵验吗?
他挠着头发想,本仙君的姻缘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?
情路坎坷的天草灵君往边上热闹的人群瞥了瞥。
不看还好,一看不得了。
阿三和阿四愣愣地看着自家公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,简直比用了法术还快地到了一个摊位前。
宁致远直接使上了银票,往小贩的脸上一拍,这这这,这盏灯,我要了我要了。
小贩摸着鼻子哎哟两声,不好意思公子,这位姑娘已经将它买下了。
宁致远把花灯护在怀里,回头去看自己的竞争对手。
是一位出水芙蓉般的佳人。
她边上站的人竟然是,安逸尘。
两个人都笑着望他。
宁致远一下子站直了身体,花灯什么的也抛至了脑后。
他一双眼只顾着看安逸尘,嘴唇哆嗦了半天,吐出一句,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安逸尘挑了挑眉,似是对他的问话产生了疑问。
正在宁致远回过神来想要打圆场的时候,安逸尘忽然开口了。
“我们,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